女性．婚姻．職場．幸福

身為一位從小熱愛理工科、寒暑假以研究數學方程式為樂的女孩，我在考上了台大土木系後，反而對「工程師」這個職業失去熱情。

原因在於我沒有找到好的 role model ：身邊的學長、前輩雖然事業做得成功，但大都是男性而且我並不能感受到他們喜歡他們的生活。我聽到的都是抱怨：抱怨工時長、工作量太大，我聽到的是他們一直盼望著早日退休。在還沒有畢業前，我就失去了對工程師這個行業的憧憬。

後來我到了美國，讀了180度轉變的「創意寫作」碩士、畢業後擔任科技公司的 technical writer。在矽谷的職場上，我反而重新找回對工程的熱情。找回熱情的關鍵在於我終於找到了role models。role models 包含身邊非常多辛苦工作卻真正以工作為熱情的榜樣們；他們加班的時間不見得少，但他們以學習為樂、以創新為樂、以找到問題的答案為樂。在他們身上我看到了我想要的生活型態，激起了我努力想變成跟他們一樣的動力。因此在我的女兒一歲的那一年，我靠在家自學寫程式轉行成為一位矽谷的軟體工程師。(更多細節可以看「如果你沒有勇氣追求夢想，先去擴展你的視野」、自學轉行軟體工程師 — 網路教材、工具篇。)

由我的職涯故事可知，擁有好的人生榜樣真的很重要。榜樣就是一個效仿的對象、一個人生的憧憬。知道前方有值得我們期待、嚮往的事情，我們才有力氣向前衝。

今天寫這篇，想說的是關於身為一位「女性」這個角色所需要但嚴重缺乏的人生 role model 。

在我成長的過程中，身邊有各式各樣能讓我觀摩的女性長輩：有些是全職媽媽在家相夫教子、有些是沒有結婚的事業女強人，當然也有很多職業婦女，在家庭與職場間尋求平衡。我看來看去，一直希望能找到我未來人生效仿的對象，但始終沒有找到。我觀察到一個現象：職業婦女嫉妒全職媽媽能待在家；全職媽媽也忌妒在外上班的媽媽有自己的事業。未婚的女性總受到社會的歧視；已婚的女人卻總說要是沒有結婚就好了。因此，我不知道到底誰該是我人生的榜樣。

高中聯考前，我媽媽帶我到廟裡拜拜。她看我求菩薩求得很認真，問我是跟菩薩說我想去哪間學校嗎？我說，我請菩薩讓我上一間我能夠每天快快樂樂的學校。從那個時候，我就知道這世界上最重要、也最難的一件事，就是快樂。

在台大讀土木系讀碩士時，我的指導教授鼓勵我出國讀博士。「要是妳以後和妳媽媽一樣，當一位大學教授，那不是很好嗎？」他說。

誰知我的淚水突如其來地就流下來了。非常丟臉，但我沒有辦法控制喉頭的哽咽。

「我不要。我只想要能夠幸福就好了。其他我都不要。」

在我心中，我媽媽活得不快樂。我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麼原因。她有事業，也結婚生了孩子，但她感覺每天都過得生氣、勞累、被誤解。大概是因為她要的太多、無法兼顧事業與家庭吧？！大概是因為她總是大聲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，頻頻跟家裡的人吵架吧？！大概是因為她不懂得妥協、不懂凡事退一步吧？！因為我理不出問題癥結到底是什麼，我只有一心一意、小心翼翼地走，確保我不要變成我的媽媽。如果書讀得多的代價是不快樂，那我不要。

在我人生的某一個階段，「不要變成媽媽」意味著我不要讀博士。另一個時期，「不要跟媽媽一樣」意味著我要讀理工科。更有一段時間，「不要跟媽媽一樣」是我天天買一些似是而非的兩性書籍，這些書有些荒唐的標題類似於「如何當一位溫柔的女性」。現在想起來覺得那些書真是貶低女人，因為它教導人們如何讓著男人，把功勞都給他們讓他們在外有面子，說唯有這樣女人才能真正擁有幸福。

荒唐的論點，但我不知道除了這些書籍以外，還有誰能教導我怎麼擁有幸福？我媽媽不能、家中其他的女性長輩不能、學校的男教授更是什麼都不了解。也許倒退一百年過著男尊女卑的生活才是幸福的秘訣吧？至少那個時候的女人該是什麼樣子大家都清楚地知道，不會像現在，有人跟我們倡導女權主義、有人叫我們當溫柔小女人、有人希望我們在職場上巾幗不讓鬚眉、有人又說不用上班的女人最幸福。

有很多年，我一直很迷惘。我想過不要結婚、想過不要生孩子、想過不要工作。女人能有的各種面貌我都幻想過，但始終，我看到的是女人不是事業家庭兩頭燒，就是因為沒有家庭而被貼上標籤、或因為沒有工作而不被諒解。世上聰明能幹、堅強的女人隨處可循，快樂、幸福的女人卻不多。不管怎麼做，好像都注定了女人一生會愈走愈慘。

男人的家庭和事業是一個正相關的關係。事業有成的男人，大多也能擁有家庭，因為大家都想和事業有成的男人組家庭。沒有天下哪一個男人被問過「事業與家庭你要選哪一個？」當然是兩者都要。當然男人也很辛苦，我沒有要否認這點；但他們相對容易從小釐清人生目標，因為目標與目標之間是能夠相輔相成的。

在這個新時代裡，我們卻還沒有找出我們的榜樣到底是什麼樣子。一個所謂「幸福、成功」的女人，究竟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？很多時候，事業和家庭對於一個女人來說，還是兩股相反的力量，相互拉扯著。

妳一定聽過一些這樣的故事：一個女孩跟男孩一起申請出國讀書，女孩申請上比較好的學校。但女孩說沒有關係，愛情與事業相比，她比較注重愛情。為了待在男孩身邊，她隨著男孩讀比較爛的學校，反正她不那麼在意事業。後來男孩卻外遇、跟別人走了。

你說這女孩笨嗎？

其實我不覺得她笨。她當初選擇跟著男孩讀比較差的學校時，她選擇了保住愛情捨棄事業。但她之所以這麼選，也是因為她相信愛情比事業更能為她的未來帶來幸福。畢竟我們從小不都是這樣被教導的嗎？我們聽過跟王子結婚的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—有誰聽過公主因為當上了某跨國企業總裁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？

選擇保住自己的幸福何錯之有？

說了那麼多，我也不知道身為現代女性，我們需要的榜樣到底長什麼樣子—這個問題，大概只有時間能夠回答，畢竟女人跟男人一樣在外工作是一個很新、很新的概念，許多國家甚至都還沒有跟上呢。

但我知道幸福的一個關鍵，是找一位喜歡原原本本的妳的人。這個人不管你有沒有讀博士、讀的是比較好或比較差的學校、想要上班、待在家、或兩者兼顧，他都支持妳，而且還會幫助妳。甚至當妳和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樣感到迷惘，因為女性複雜的多重身分不知道人生目標到底該怎麼定義時，他能夠理解。他必須要能夠理解：當一個女人所遇到的煩惱，很可能是比當一個男人會遇到的煩惱更為複雜的。因為我們沒有人生 role model，因此我們每個人都得當自己的 role model，自己定義幸福。

我們不該奢望將所有賭注都壓在愛情上就會帶來幸福。但一個好的另一半，會支持我們找出屬於我們自己的幸福方程式；那個方程式也許包含事業，也許包含家庭，也許包含了其他我們內心的夢想。

好的另一半不會是擋在妳和幸福之間的障礙，反而是幫助妳完成願望、過的幸福的人。

有人問，要如何擁有幸福的婚姻？我當然沒有答案，但我最近有一個領悟：婚姻應當找價值觀跟你接近的人；若有任何需要磨合、維修的地方，平時就要勤保養你們的關係。

婚姻就像一台車子，平時就要確保性能完善：當暴風雪來臨時，車子就只是台幫助你衝出暴風圈、生存下來的一個工具。暴風雪之時，大家忙著想食物夠嗎？斷電怎麼辦？衣服夠暖嗎？車子本身是所有人最不放在心上的事了，所以最好別在這個時候引擎死掉。

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常八九，只要家裡任何一個人健康、財務或其他生活面出狀況，甚至只要家裡事情多的時候，婚姻就會被推到所有人生 priorities的最後一位。一台好車能帶著大家安全駛出危險的困境。

如果是一台爛車，就會在這個時候引擎死掉，而這時誰還有心力帶車進維修廠？或許車子就被拋在路邊，大家寧可自己一個人在雪中步行，也不願被車子拖累。

想要聽我完整的轉行故事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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